小说连载恨又如何
北京哪有专业治疗白癜风的医院 http://www.wxlianghong.com/ (▲画:陆梅) 恨又如何 文 张欣 三 晚饭的时候,可馨给婆婆夹了两回菜,因为她的动作过于迟缓,公公就不知动了哪根筋,似乎自己受到轻视,总之是怪癖的一个佐证,他突然气道:“我不喝这个汤,我说过我不喝剩汤的。”可馨不耐烦地解释道:“有钱买料,都得有时间煲才行的,我今天提前下班,是为了带家婆去看病。”大伙都不说话,沈伟抬头看看父亲和妻子,暧昧地低头扒饭。家公喜欢为一口气与人顶嘴,坚持道:“隔夜的汤怎么喝?一股哈拉的味……”话音未落,可馨已端下汤去倒掉。她今天回到家,一边做饭一边想到婆婆的病,且不知捱到什么时候是一站,已经烦够了。 “菜又这么少,叫人怎么吃……吃什么?……”家公还在嘟囔,可馨突然冲他喝道:“三个菜还少?!你儿子不是霍英东,你想吃什么?晚晚龙虾大餐?!”沈伟最不愿意看到可馨凶悍,不快道:“你把我扯进去干吗?”可馨气得一摔筷子,进了卧室。 老半天,沈伟才到卧室,俯下身去看躺在床上面冲墙壁的可馨,小声道:“你在我爸爸妈妈面前也不给我点面子?!”可馨气道:“还面子呢,这日子我都不想过了。”不等沈伟说话,可馨起身坐在床上,平静道:“沈伟,我们离婚吧。”沈伟过来摸摸她的额头道:“没发烧,怎么说起胡话来了?!”可馨道:“我不跟你开玩笑,除了接受你,还要接受你的家庭,我真的没有这个思想准备。我这个人,有嫌贫爱富的一面,也有性喜享受的一面。总之,我绷不住了……” 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。 她觉得沈伟一定会激动、会愤怒、或者是不屑一顾和冷嘲热讽。总之她没想到沈伟冲她亲近道:“我大声地喝斥你几句,你不要还嘴,这件事速战速决,你好整书稿,我好给部里赶材料,OK?!” 可馨不解道:“凭什么你喝斥我?”沈伟指指外屋道:“给他们听的嘛。” 室外果然传来公公絮絮叨叨的声音,又不激烈,自言自语似地嘟囔。 两口子齐齐望着卧室紧闭的门,不觉黯然神伤,因为这不过是一个窗口,洞察家庭和生活,让人没有一点指望。沈伟突然大怒:“太不像话了!爸爸随便说了两句,你就又哭又闹,哪像个职业女性!一点胸怀也没有!”他的眼光在写字台上扫了一阵,找到一只破玻璃杯,向可馨示意,做了个砸的手势,可馨给他换了一个空香水瓶,还噘着小嘴儿。沈伟将它大力地砸在地上,骂道,“你要容不下他们,你就给我走!” 随着一声脆响,室外也同玻璃渣落地之后那样,共同清寂下来。 这本来就非常好了,是一个解决家庭小矛盾的示范模式。但沈伟没有及时刹住车,宣泄的快感刚刚开始,竟勾起了他积压在心底的烦恼。 在机关上班,沈伟不是不压抑的。写不完的材料,抓不完的意识形态,每天应付事务性的工作,爱国主义教育、优秀影片回顾展、百歌颂中华、中南片艺术节、各种评奖的开幕、闭幕式等等,无不是宣传部文艺处首当其冲。他尽心尽力从小事做起,收起全部的锋芒,不提异想天开的建议,在重要的问题上不随便发表意见,因为他觉得自视清高、恃才傲物是知识分子的大敌,有多少才华横溢的人败在这道坎上。 开始部里上上下下都对沈伟的印象颇好,尤其是老部长,最喜见到新出来的大学生提前当班,擦桌子、扫地、打开水,无论什么事,首先请示领导,虚心使人进步嘛。所以沈伟顺利地选为干部苗子,组织上从各方面掊养他,还到基层单位去代过职。然而好景不长,老部长身体不好,提前退了之后,北京派来的新部长年轻潇洒,风流倜傥,是个新派人物,不仅自己吟诗作画,还在部里和下属打兵乓球,据说在北京也是有背景的。 新部长喜欢思想活跃的年轻人,喜欢与众不同,有独到见地的观点,喜欢带着画家、作家、作曲、导演跑到少数民族去采风。本来沈伟身上,也有这一面的因素,但人的行事风格有轨迹,变化也只能慢慢来,如果突然有一天,沈伟不再成熟持重了,这在别人眼里,也是件唐突的事。 新部长对沈伟的印象是:实干、平庸。 这是件要命的事,任何一个单位,都是一把手定调子,大伙的注意力也就开始转移。 机遇和时光一样,一去永不回。沈伟的大学同学,纷纷在各个单位提了处长、副处长,留校执教的也当了副教授。欧哲史教研室主任,扛不住穷下海的,也有人发财。有人仍在创业。只有他与轰轰烈烈无缘,只是文艺科的副科长,印在名片上都让人脸红,如果家庭祥和一些,他或许会转向内心,踏踏实实地搞一些纯理论研究工作,这是他的乐趣,他倒不在乎一定要做官或者一定要发财。他知道自己的物质欲有限,易满足,而对于精神太空的探索,才是他怀才不遇之后的最终归宿,也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停泊地。 但父母不能选择,血缘如日月星辰,是铁定的永恒。他不是不爱他们,也不想不尽义务,但他们的现状的确构成了实实在在的麻烦,这实在是他始料不及的。人在年轻的时候,生老病死是多么遥远的事,但很快就从梦想变成现实,几乎是让你猝然伸出双手,牢牢地把它搂住。 沈伟滔滔不绝地说着,他画对墙壁,慷慨陈词,还做着强有力的手势,他都说了些什么,已无从细究,但情态颇似屈原发出的《天问》。 他心里的烦恼并不见得比可馨少,只不过是因为这沉重的十字架来源于他,便连抱怨的权力也丧失殆尽。不过,他也不想抱怨,除了有失男人本色,抱怨已不是男人失败的开始,而是定局。所以在平常黯淡的日子里,他也与可馨谈过自己的现状和心情,然而每回都是只说了两句便戛然而止,可馨再怎么与他探讨他也一言不发,他不愿意在老婆面前失去最后一点面子。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,沈伟这回的假戏真做犹如导火线,令他一发不可收。以往,他没有任何的宣泄渠道,在家要做好儿子,可馨面前要是好丈夫,单位里还得是稳重、自律的好青年,除此之外,经济压力又是顶在他胸膛上最大一个雷,时时发出红色信号,没准哪天就会炸响。如今两口子的组合形式,真理永远在挣钱的那个人手上,而他,君子爱财,取之无道,就差没利用下班时间去零售《羊城晚报》了。 可馨终于忍无可忍,双手捂着耳朵,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:“你还有完没完哪!!” 想不到案头工作多得惊人,可馨每天推迟半个小时下班,杂志社的人全部走光以后,她把以往《女人》杂志的缩印本,以及编辑部存档的资料,一部分一部分地扛回家,仔细地分类、整理。 她没有钱买好的书稿,就只有付出成倍的心血。《女子小百科》这种书并不好编,内容要翔实,具体的做法要有可行性,这就必须查大量的资料,从中精选,使女同胞们真的一册在手,万事不愁。 她常常工作到半夜两点,直到头大如鼓,两只眼睛向外突,大有冲出眼眶之势。沈伟要帮她,她又不愿意,因为资料铺天盖地,好多都做了记号,沈伟闹不明白,也就接不上。 望着她微驼的背影,沈伟充满狐疑道:“这书真的能卖吗?”“绝对。”可馨头都不回地答道。 沈伟想了想,又道:“你这么辛辛苦苦做前期工作,万一菊花那头放了鸽子,不做后期了,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?”可馨转过身来,看着沈伟道:“你怎么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呀?”沈伟沉思道:“这不是道德范畴,她也有可能人在汪湖,身不由已。” 可馨未说话,回身伏案工作,心想,谁都想做我的商海导师,姚宗民有一套,沈伟另有一套,但她都觉得不是正宗,仿佛跳舞,曲曲都没踩到点上。 不过她心中也不是没有忧虑,这个世界变化之大,渐渐已不能令她感到真切可信,大震荡、大回旋之后,谁都有可能跟毫不相干的人、本一辈子都不该打交道的人绑在一块做同一件事。但是没办法,她只觉有一只大手神,推着她风风火火地往前走。 菊花这个人到底怎么样?老实说她也有点看不透。 在这期间,可馨去了大学母校,请孟草教授为她注释、校准《三字经》旧部,答应给他较高的的报酬。 另外就是跑书号,这也需要钱。 找到过去的关系,通融一下并不难,但是金钱面前,人人平等。 可馨意识到再也不能拖了,她必须得去曼姝莎丽精品商厦找莫爱宛。开口借钱,这是颇没面子的事,但是没办法,说好了和菊花分前后期,前期总不能还去向她借钱,同时这也关系到日后的分成。所以一拖再拖,还得去找莫爱宛。 她是商厦的总经理,又是可馨的阁中密友,友谊史比一匹布还要长。 这一天傍晚,可馨下了班没有回家,直接去了曼姝莎丽,下午就给沈伟挂了电话,告诉他冰箱冻格里有速冻饺子,沈伟道:“那不是很难吃?”可馨耐心回道:“别不知好歹,我们再没有危机感,下个世纪餐桌上恐怕就只能上几个空盘子了。” 到了曼姝莎丽精品商厦,这里正在搞韩国轻工业晶展销月,所以人特别多,可馨也无暇看韩货是怎么一回事,总之这年头,“八国联军”又重返中国。 三楼夹层是总经理办公室。 可馨推门进去,发现里面的人她都不认识,以往她常常到这来,许多人都是熟口熟面啊。 问莫爱宛,人家也是茫然。总算来了一个销售部的明白人,冷冷地告诉她,樊爱宛债务太多,十个窟窿八个盖儿,终于最后盖不过来,资金无法周转,宣布破产,银行来曼姝莎丽清盘,另移新主。 这怎么可能?莫爱宛是商界赫赫有名的女强人。 然而月下风铃依旧响,只是塘中荷花已更颜。 多长时间了?答曰不到一周。 可馨转身出门,嗒嗒嗒嗒地下楼梯,冲出商厦的大门,叫计程车直奔爱宛的住所。 敲开爱宛家的门,她竟一脸泥的面膜,仿佛涂了一脸,头上顶着两个彩色发卷,根本心情不错。可馨呼出一口气道,“你没事嘛!”爱宛笑道,“你想我怎样?酗酒、吸毒,躺在床上扮死?!”可馨嗔怪道,“干吗不打电话给我?”爱宛紧接道,“你是朱镕基?!” 可馨进屋,见满房的鲜花,惊喜道:“又有人追你啦?”爱宛以前是钻石王老五,现在要不要把钻石去掉?! “我现在改行做鲜花生意了,明天花店才能开张,取名一品红,你觉得怎样?”爱宛将双臂在胸前一挽,与可馨一块欣赏鲜花。可馨疑惑道:“你好像从来不懂花的……”爱宛道,“这还有什么难的,我挖掘到一个祖传秘方,溶于水中,别人的花只能保鲜三天,我的却七天不败。要不要我在遗嘱里写上这个秘方传给你?”可馨气道:“你死都死过了,还有心讲笑。” 爱宛这才叹道:“今年是黑年。” 的确是这样,年初春节一过,市技术监督局执法大队、纺织纤维检验所、皮革质检站等好几个单位,联合对曼姝莎丽进行现场检查,结果有的高档皮革产品外观干裂起皮,属于以次充好,三楼的服装面料,亚麻格呢、高密麻均被鉴定为化纤制品,四楼“金牧场”羊绒羊毛衫,挂着百分之百的纯羊毛标签,结果当场验出晴纶成分。总之这次罚款不说,还当了报纸头版,曼姝莎丽在顾客心目中的地位陡然下降,营业额也落至低点。 进货是销售部门的事,爱宛不可能事必躬亲,再说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。 五月,更是黑得离谱。一位女顾客看上一套高档时装,售价元,反复问是不是意大利生产,是不是仅此一套,售货员说的确是意大利原装进口,还有一套小号的,贵妇人便把大号小号的一同买下,声称小号的穿不了,放在那里等若干季节后送人,以防与人穿得相同。 结果她在三天后的重要聚会上,居然与另一位女士穿得一模一样,两个人在洗手间核对,均出自曼姝莎丽之手,顿时暴跳如雷,联手到消费者协会控告商厦,偏偏消协的人都是好事之徒,明察暗访,居然查出曼妹莎丽的地下工厂、小批量地生产假冒产品。 这场官司,爱宛输掉元气。 她叹苦经道:“服装生意非常难做,跌破成本价也无人间津,你不说是国外制造,简直没人看一眼,我这样做,也是出于无奈,辛辛苦苦以国外找来样板,面料、做工都是一流的,只是在产地上做做文章就输得血本无归。” 七八月份,因为天气原因,人人肝火旺盛,曼姝莎丽的售货员居然跟顾客大打出手。 法人,就是去法院的那个人,爱宛无从幸免。 十月,爱宛的第一任男友“烟老板”东窗事发,工商局到曼妹莎丽没收了全部的走私香烟。 中国的改革开放,在逐渐走向正轨,第一批靠机遇大于能力发财的“企业家”,如没有相应的知识和措施迎接新的挑战,就只可能纷纷中箭下马,成为商海又一道惨烈的风景。 可馨低声对爱宛道: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?”爱宛半真半假地笑道:“给我找个男朋友吧,我最近闷得发慌。”可馨道:“肖拜伦呢?” 爱宛曾与一位诗人同居。 爱宛道:“破产的前三天,我把他的东西全部收拾到他的背囊里,放在那儿。”她指了指红木长沙发:“他看到之后,就背起来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”可馨道:“果然是无言的结局。”爱宛兀自感叹:“分手都这么有诗意,倒是值得回味的。” 可馨不解道:“干吗不用这件事考验他一下?”爱宛拍拍可馨的脸:“傻丫头,没有人是可以共患难的。” 可馨只好道:“节哀顺变吧。” 又坐了一会儿,可馨才告辞,爱宛在阳台上高喊她的名字,她扬起头,爱宛道:“找我到底什么事?我倒忘了问你了。”可馨冲她挥挥手,表示没什么,低头走自己的路。 一路上,竟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慨,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染上摇滚习气,对凶杀、奸尸、变性、世纪情侣分手等麻木不仁,处变不惊,家中的照相簿久弃不顾,整理旧照片的乐趣早已荡然无存;商场中也不再流连于格仔餐中、烛台、椅垫、真丝乡花内衣之间……作为那一夏的人生,可能是过早地翻过去了。 毕竟,伤感,或艺术气质的人生太过奢侈,走了这条路的优秀女性,三毛故去,邓丽君回家,张爱玲仙逝,谁又不是女中豪杰,不也无奈于世事的虚泛与失常?生活中的许多事,交瘁、晦涩至不可说,怨忿又是最无济于事的,所以才会有烈女自杀身亡,天才遗世索居,也只好小城从此无故事了。 爱宛此刻没事,天下就没事。可馨这样想到,爱宛有什么不好?富过,欢乐过,叱咤风云过,不像自己,沦落至今,半夜周街打转借不到钱,甚至没有声称“输得起”的资格,又算什么呢? 第二天上班,可馨抽空往家里挂电话,想打父母亲的主意,他们不会像沈伟的二老,一分钱看得脸盆那么大。不过这回又是尚未开口,便被结结实实地堵了一下,母亲问集资款的事,认为半年应该结算一次利息了。 集、资、款?可馨老半天都没有恢复记忆,事后她也埋怨自己是不是染上了老年性痴呆,否则这么大的事,何以忘得如此干净,真正是忙昏了头。 她打电话致沈伟,嘱他尽快把利息拿回家,粗粗一算,至少可以打住书号和孟草校注的费用。 菊花早就是一天一个电话,穷追不舍,话语直中要害,“没钱先欠着,把书号、书稿拿到手就放心了。一可馨才不理睬她,没钱她怎么去见人家,怎么开这个口? 对于可馨来说,气节和人格不可以透支。 这一天晚上,沈伟圆来得很晚,虽然竭力掩饰,也没能藏住丧气,勉强全家开完晚饭,小两口碗都没收拾,急急关门至卧房。 沈伟气道:“机关里的入私下里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,只有我没听到半点风声,我们那笔集资款出了问题。”可馨急道:“什么问题?”沈伟回道:“钱到了珠海,中央就有了具体的精神,政府机关不许参与开发房地产,那头就变成了海天房地产开发公司独家经营,你知道,最近房地产是全球性的不景气,整个没做起来。”可馨忙道:“那我们不要利息,把本儿还给我们就得了。”沈伟跌坐在床上:“哪还有本儿,海天说钱全部拿去投资了,本和利均没有,只有等房地产升温了再说。”可馨变了脸色:“这不是骗子吗?你们可以叫公安局把他们总经理抓起来。”沈伟道:“人家又不怕抓,每天招摇过市,总之要钱没有,要命有一条,珠海那边的人还不敢跟他搞僵,这么多钱在人家手上呢!” 可馨一时没了主意,急火攻心,埋怨沈伟道:“这么大的事,我要不问,你是一百年也想不起来,咱们现在还蒙在鼓里!”沈伟叹道:“机关领导忌讳这件事,叫大家不要声张,传出去影响不好……要不我会没听说。”可馨两眼发直道:“咱们还好说,我爸我妈可是血汗钱,平常也是节俭惯了的,知道了,非背过气去。"沈伟急道:“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,回头也痴呆了,我们借钱也得告诉他们利息来了,叫他们高高兴兴的。” 可馨无言。 往期连载: 恨又如何(一) 恨又如何(二) 岁月无敌问张欣
|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yipinhonga.com/yphwh/4340.html
- 上一篇文章: 鲜花铺就致富路
- 下一篇文章: 没有了